之一

　　张教授,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我感觉到非常荣幸,能有机会来和大家一起交流.这次我能够作一个非常简短的报告,我希望大家能提一些问题,根据你们所提做一些回应.***
　　　　我提出三点,***.最近几年我在国内一些大学做过报告.比如去年在北京大学光华学院作过一系列报告关于四书:<<大学>><<论语>>,<<孟子>>和<<中庸>>.最近也对***也就是文化中国-广泛意义上的文化中国,包括大陆,台湾,香港,澳门,新加坡,也包括海外的华人社会和跟中国有血缘关系的外地人士,都在文化中国范围之内.也讨论过文明对话的问题,今天我会提到这个课题.还有西方界启蒙所带来的人文精神,也做一些回应.带来一些关于儒学创新的内容,关于儒学的*** 但今天这个问题我想讨论一下,因为它比较集中.其现实性,也很可能会引起一些非议.儒家的学问在论语里讲的非常清楚,是为己之学.在1985年,我在北京大学担任一门课,叫儒家哲学.但是一些资深的学者告诉我,在 1985年之前,1921年梁漱溟先生开过这门课.从1923年到1985年没有人开过.我第一堂课问一些大学生和研究生,照你们的理解,儒学和儒家传统是为己之学还是为人之学?当时的回应是,应该是为人之学吧.因为儒家不注重个人,注重社会,注重人际关系,注重家庭.但是很明显在论语里面说,为己之学和为人之学很不同,儒家哲学是为己之学,为了自己人格的全面发展,不是为了学校,为了老师,为了炫耀自己,不是为任何人,是为了自己人格发展.所以在后来宋明理学传统中就说儒学是一个**之学.也有人说儒学是关于性命之学.就是人的本性,命运和天命.也有人说儒学是学做人的学问,或者个说圣人之学或体验之学.这些观念在现在哲学思想中间,并未起很大作用.因为现代哲学思想做为比较严格的思想训练,它不注重认知论,本体论,注重语言,注重逻辑,注重形而上学这样一些课题.很少谈到人的人格如何发展问题.可能最近十年到十五年,在世界各地的哲学界都有一定的发展.就是特别突出精神磨练,***也叫精神锻炼,很有名的一部书,法国的一位学者叫***.翻译成英文,作为生命哲学精神锻炼,从苏格拉底一直到现在的福柯***都讲精神锻炼的问题.我的一位哲学界的同学,***,他专门研究数理逻辑,最近退休以前他花了四年时间,专门讨论四个重要的犹太思想家:***.这些思想家也特别注重人的人格的发展和精神磨练的问题.现在哲学界有一个新的发展,以前有认识论的转向,后来有语言学的转向,现在也可能有一个精神的转向,开始重新了解人的自我,人的发展,可是我们不能所谓,就是从鸦片战争


　　之二
　　现有166年了，在世界上几种最有强势的一种思潮，应该说是人文主义思潮。特别是启蒙运动，现代西方以启蒙运动为代表的我们叫做凡俗性质的人文思潮。什么叫做凡俗性质的人文思潮？推崇理性，推崇科学、推崇技术。现代西方以启蒙运动为代表的人文主义可以说是人类思想发展大潮流中最有影响力的意识形态，只要举一个例子就可以说明问题。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都是这个大潮流中发展起来的，现在所考虑的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和市民社会乃至后来所带来的000。像自由、理性，民主、法制、个人的尊严、人权，这些价值也是从启蒙所代表的人文精神发展起来的，因此最强势的意识形态是以现代西方为主的人文主义。相比之下，整个儒家传统，虽然有两千多年发展传统，在我们的文化经济结构，在我们文化传统结构之中，很多西方的价值，像自由、理性，民主、法制、个人的尊严，远远要比中国传统的基本价值更有影响力更有说服力。不像我们，我们的意识包括在政府、在企业、在学术界、在媒体、在不同职业团体、在不同社会组织的00所有我们在座的，包括我在内，我们的文化传统之中，传统文化的因素包括儒家在很多地方没有办法像我刚刚提到的现在西方所代表的一种价值是最有影响力。所以我谈到自由、民主、法制、人权、科学、民主这些观念我们都很熟悉，这已经成为我们文化经济结构之中不可分割的一些00。
　　在此如果要谈到儒家传统，乃至儒家传统的仁、义、理、智、信，我们感觉到不仅有些生疏而且感觉到有点怀疑，这些老的观念在现代在今天00我们人类所碰到的各种大的问题，还有00价值，还有00人生观，提这些问题所以我感觉到有点00所以希望


　　儒家这一种价值，是建构在它有宽广的人文精神的内0之中。西方的人文主义，也就是在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人文主义，它有两个特色，这两个特色也许算是两个盲点，它发展健康的科学理性，它发展人的自由，发展法制各种观念，这个健康非常重要。但是它有两个大的盲点：一个大的盲点是对自然它是站征服自然的观点出现的；另外一个大的盲点就是对人的终极关怀，对宗教对人的精神世界它00排挤，所以我们才叫做凡俗的人文主义。因为它的这个人文主义是从反宗教，另外是从征服自然观念中发展出来的。从征服自然观念来看，我们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人类现在碰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意思是说国与国之间的冲突矛盾，不是这个社会解体的危险，不是核弹和其它爆力00 最大挑战就是人存活问题，人类能不能生存下去能不能活下去，还不说活得好不好。大家都了解到石油问题能源的问题。像北京大学000先生，他说二十世纪或二十一世纪初期能源问题很严重，但是二十一世纪中期可能水的问题更会严重，我们现在了解空气问题也很严重，从大概是公元60年代人类离开了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到太空世界。从太空的角度来了解我们蓝色的地球，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知，不仅它的资源有限，它的水源有限，它的土壤有限，而且它的空气也有限。


　　之三
　　90年代人类…………离开了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在太空,从太空人的角度来重新来了解我蓝色的地球.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已经………,不仅它资源有限它水源有限,它土壤有限,而且它空气层也有限.受伤害性非常大,所以,到底50年以后,100年以后,150年以后,我们能不能存活下来,现在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大问题,另外呢,因为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逐渐逐渐能够摆脱饥饿的和……恐惧,比如今天,今年的联合国在考虑一重大问题.事实上,在15年之内,能够把最……15年之内能不能达到这个目的,(真的)能达到.但是,饥饿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那么饥饿这个问题解决之后呢,就是人的存活不仅是,不仅是能不能够生活,生存,而且有没有意义的问题,表面上看起来它是好像是一种(类味),就是我们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这个问题是非常有意义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如果活下来,我们活得有没有意义.怎么样才叫有意义呢?一个就是儒教问题,终极关怀问题,一个就是人和资源问题.那么从这个18世纪发展出来的启蒙,西方的启蒙运动,启蒙理念所带来的这个人文主义.就是这两大块,大的问题,也提出了很多回应.界经济论坛的明显影响现在经济全球化最有哦最大这个国际论坛,每年大概2000多个跨国公司的负责人参加,所以它的影响非常大,以前它已经是有30多年的历史,以全国讨论多半是经济(领域)全球化,市场经济问题,但是从多边2000年开始,它讨论的核心问题,一个是21世纪的宗教问题,还有一个就是文化认同问题.认同,现在大多数(人)都在谈论,有国家的认同,有文化的认同,有个人的认同,有社会的认同,有组织的认同,有性别的认同,有年龄的认同,有很多的认同,英文家也研究,但是这个观念是在60年代才刚刚开始,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在60年代才出现,才研究这个问题,就是在关键上,…ability是一个心理学家,美国的心理学家(英文)提出来的,第一次,主要考虑一个人在发展过程中,大概到十七八岁有很多的,刚进入大学就感觉到我将来到底要做什么,他们就有认同危机,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如何定位,对我自己的人格,我自己的信念,对……的关系,就是认同危机,因为我跟他念书哦,我就把…翻译为认同,我是第一个把…作为认同,后来我回到台湾我的母校去上课时候,我第一门课就叫文化认同与社会变迁,从认同的观念来讨论,21,20世纪中国思想发展的曲折曲折的过程,我这个问题在21世纪非常非常也有非常重要的挑战性,是怎么样来理解,就是全球化和这个西化和现代化的最大的不同呢?就是全球化越来越能够突出地域化和区域化的特色,全球化不是说把这个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分别消解,而且会加强文化的多样性,就是全球化和地方化同时出现,或者全球化,地方化,区域化同时出现,所以在这个经济论坛里面谈到，所有使得我们成为具体人的一些基本条件,比如说种族,性别,语言,年龄代,地域和主权,还有宗教,阶层,这些呀,到了21世纪呀,它都越来越重了.随着新世纪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世纪,接下来呢,生命共同体出现,我们都知道我是一名…越来越小,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国与国之间的沟通越来越频繁,是一个沟通,沟通理性特别突出的时代,没有任何一个地区和这个全球化大潮流能够分开,但是,同时也在这个时代,语言的特性,各种不同的文化的差异性越来越小,如何了解和自己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地域和不同的宗教,成为人的能不能够和平共处一个重要的语言.在这样一个复杂的情况下呢,我们需要进行一样复杂的思维,而复杂思维的后面,要有一个复杂的人文精神作为后盾,而这个复杂的人文精神对于人生的意义,对于人和各种不同,特别是自然,如果能够保持持久和谐,都是极为重要,就是我们不可能有很大的盲点,不能有很大的盲点,是在这个基础上面,儒家的人文精神,儒家所代表的
　　蓝色波浪下划线是不准确或没听明的地方,
　　之四
　　比较证明就是能够证明整合的全面的和谐与对话为特色的人文精神,有非常深刻的时代意义儒家的人文精神,他不仅不排斥精神领域,它不仅不排斥自然,它必须和自然能够保持和谐,他不仅不拒绝也不排斥精神领域,它是希望能够跟精神领域取得一个整合.这个和西方从启蒙文化发展出来的强势的人文主义有绝大的不同.所以我觉得,在人生观和宇宙论着两大领域上,儒家人文精神有一定的开创作用,儒家的人文精神不是一个人类中心主义的,你真正要做人,要成为人,在儒家那里很容易.是只许人类中心为考虑的教育精神.西方所代表的人主义确实是个体的人文注意,个体的人文精神.所以在英文里,如果你说,***(此处中英文杂陈,约20字).如果你说是人文的那就不是自然的,不是精神的,甚至是说正因为是人文的,所以要去精神性去自然性,be ?\be nature就是这样的.而儒家的人文精神呢,它有必须是自然的,必须是精神的,所以儒家人文精神是让道家的自然主义***的,它是属于be nature,它是属于自然的.而儒家的这个人文精神呢,又和各种宗教而已相辅相成,因为这个传统人文精神有四个不同的作用,一个就是自我,一个是社会,一个是自然,一个是天道.这四个侧面,每一个侧面都是不可或缺的.都是和儒家所表现的人文精神有密切的关系的.从个人讲,是修身养性;从社会讲,是修身治国,也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人类和自然如何能够保持持久的和谐,如何使得人心和天道能够相辅相成,它是一个具体的十字打开,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描写出儒家所代表的人文精神.所以它有四个基本的理念,一个就是个人的身和心能不能够整合,一个就是个人和社会能不能够有健康的互动.一个就是人类和自然能不能够保持持久和谐,还有人心和天道能不能够相辅相成.从这四个基本原则来看,人,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关系网络的中心点,从中心点了解这个人的,了解每一个人的尊严,是***.也就是为己之学所突出的精神,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孟子之学,那么即使在荀子那里,也是一样的.必须要以个人的人格的发展作为服务社会,报效国家的前(提?).我们自己不能发展,我们不能站起来,我们就不能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我们即使要报效国家,要服务社会则是没有办法真正达到哪个目的的.作为牺牲我们自己和人格,我们赢得的发展,这才叫为己之学,才叫身心之学,才叫体验之学.但是人呢,又是一个关系网络的中心点,那么除了中心点以外,他还有他的关系网络,而这个关系网络呢,就是我们的家庭,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与自然,随我们度过那一个叫转世轮回的中心点.这个同心点不是对外人完全开放的,而这个外缘是对人开放的.特别是在贵州王阳明顿悟的地方,他所提出的人和天地万物的联系,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人和外人的联系要突破各种不同的限制,突破我们个人主义的限制,突破家庭主义的限制,突破地方主义的限制,突破种族主义的限制.狭隘的国情主义的限制,突破人类中心主义的限制,人要能够与天地万物联系.有人对王阳明提出关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批评时说,你怎么这么想?这个不是太空泛,太玄太虚了吗?我们个人的感受能够如此?他的证明事实很简单的,我们大家都会写(?),就说作为一个人,我们的心,随着我们的心
　　之五
　　作为一个人，我们的心和世界外面任何东西都可以连在一起,这是一个人的特性.这和其他动物有很大的不同.有很多世界学术界里边,说,把人当作一个理性的动物,或者把人当作一个使用工具的动物,人当作一个语言的动物.但是儒家的事物基本信念呢,人是一个有感情的,能够跟外界的事物,能够能够联系的,这样子,就是,人的本性,基本上,是可以通过恻隐之情来体现,也就是我们的心量,是无限的,不管是多么遥远的星球,或者怎么样看起来不相干的草木瓦石,我们的心都可以对它们做出回应,没有任何东西在世界上,你说,在原则上面,跟我心完全没关系,你不要自己想一下,有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说跟我完全没有关系,叫我想到,叫我意识到,我的心量就接触到就是没有关系.”哀莫大于心死”,心死的意思就是,很多人都感受到了,我现在不多讲.那么所以那个程灏讲麻木不仁呢,到了麻木不仁的时候,就是最大的悲哀.如果不是麻木不仁,我都可以感到***.从这个角度上面,就出现了儒家的,就是空子所谓最核心的价值:仁者爱人.这个仁的价值,很多,引起很多很多的误会,因为仁在儒家思想里面讲他人的爱,不是基督教所讲的博爱,也不是墨子所讲的兼爱,而是他人的爱.正因为是他人的爱,大家都认为,它是一个叫具体主义,或者是特殊主义,而不是普遍主义.但是我认为,人的这个观念是普通的,他是从具体通向普通的,和具体的感情的效果非常重要.这个是第一个课题.第一个问题呢,就是说人是和万事万物结在一起,都连在一起.就靠人.人就是相关能够以感受到那么和田地结在一起,并不表示和天地万物连在一起.是同样的联系,有更多的联系,人和人之间的联系,人和动物的关系,人和植物的关系,人和生物的关系,**的关系,是有分别的,虽然有分别,但是都有关系.所以王阳明就说,我看见小孩掉到井里面,我们感到震撼,感觉到不安,我一定会做,就感到不安.那个不安就使得我们和那个可能会受害的小孩之间呢,***.他就说他是人(或者是仁?)了.这样子,我们看到鸟被残杀,我们感觉到不安.动物,植物受到侵害,我们觉得不安,跟植物也有关系.即使是山,石头和水,也可以产生类似感觉.所以zhu连在一起,但是又不一样.连在一起,又有分别就表示儒家对于人的部分,人际关系方面关系中间有两个原则.第一个原则就是根源性的原则,另一个叫***原则.*****.另外一个条件呢,就是开创.它是有根源性,就是开创性,我们要**我们自己个人.但是我们要跳出我们自己,我们在我们族群,我们的社会,我们又要跳出我们的族群,我们的社会,这些呢,都是实际的感受,不是虚幻的,空洞的感受,叫实质的感受.从这方面来考虑儒家的这个人做为网络关系的中心点,也就是说从人与天地万物一体观念上,儒家是提倡,通过个人的身心性命来体验.实际上面上的怎么样能够建立一个最和谐,最最正常,最开放,最有根源性的各种不同的关系,这个考虑到人与所有欲望之间的关系,那么在人的交际之中有各种不同的家庭关系和其他关系,并且我们每一个人要通过**实践来营建,我们要有根据.孟子当时受到两种思潮的挑战,一种是极端的个人主义,那就是杨朱.另外一种极端的集体主义,那就是墨子.大家比较熟悉的是孟子和墨子之间的那个讨论.墨子的说法,你应该爱每一个人,象基督教的观念,不就是爱自己的父母及自己亲近的人.这当然是普遍原则,但孟子所考虑的这样一个问题,假如我们要求每一个人对一个陌生人的父母的爱,和对自己父母的爱是一样的,假如用那种原则来要求,甚至强迫他,实际上这个人将来就会可能对他父母的冷淡和对陌生人的冷淡一样的冷淡,你要求他做他不能做到的
　　之六
　　你要他跳，他还不能跑；你要他飞，他还不能走。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有现实的原则来了解他怎样做。我用过这样的一个比喻，人的忍耐就象水一样，如果水位高，就流不尽，如果水位低，就流的尽，如果就一点点水，那么就只能T填满小水沟。如果我们在培养我门的人的经验不够大的时候，即只流到我最近的人身上。这就非常有现实，非常有价值。但是我希望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还能流的比我们最亲近的人更多一些，慢慢的，慢慢的，这个社会就开始有了真正的温情和谐，要慢慢的培养，不可能一下子达到。如果你要求每一个人象墨子一样爱人，要求每一个人有雷锋精神，结果你所训练出来的不是雷锋，多半是虚伪。信念不可能达到这么高的高度，不能远离现实，不能纳入最高理想。理想只能要求自己，不能要求别人。这样说来，我是私，我的家庭是公；我的家庭是私，族群是公；族群是私，社会是私；社会是私，国家是公；国家是私，人类社会是私，更广大的人类空间是公，宇宙才是公。从这一角度来看，我要求每一个人都不损人利己，而是以己推人，这才是价值。很自私的人也有价值，因为他至少满足了自己，但是如果他能够把他最亲近的人照顾到，这就是向外推及到家庭，这个价值更大。推不仅要推到家庭，也要推到社会。这中间如果有一个人，你越有钱，你越有势，你越有影响力，你越能调动资源，那你越要推，如果你不推，那你就是对不起人也对不起社会。儒家的要求，要求有影响的人，要求有权的人，要求有钱的人，要求能调动社会资源的人，要求他们负责任，能够有公信度，能够有透明度。而不要求一般的老百姓，更不要求若是群体，更不要求没有能力的人。所以在人类的观念中，推己及人是一种最真切，最实在的观念。大家都推，在向外推的过程中，大家基本上要对自己负责任，还要发展自己的人格。人人皆以修身为本，这不是一种精英主义学说，而是一种非常平实的说法，是孟子要从极端的个人主义思潮中推出的一条路，他这条路，是义道，仁义的义。什么是义呢，义就是对社会对他人负责。有时候你答应给人家做什么事情，结果你反悔了，没有做。从康德哲学来看，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道德缺失。但是从孟子学说来看，要看看是不是符合义。如果我答应借钱给他，他要去买鸦片，如果我答应借钱给他，他要去买枪。如果你履行诺言，就不符合义！如果你没有履行诺言，反而符合义。所以人在社会中有原则，而义的原则最高。但是社会要成为一个文明社会，人人都应该关心，不能靠本身的人情，也不能靠你磨练出的感觉来做，要靠这个社会逐渐发展出来的一套游戏规则，和平相处的游戏规则。而这个和平相处的游戏规则，不是法规，而是人与人相处而逐渐演变出来的文明对待双方的关系。我们经过长期考虑之后，觉得这是最好的，因为它比较符合一个群体的和谐发展。因为人与人之间的观念不一样，必然导致矛盾，有了这么一个游戏规则，就可以使人类社会和谐有序。
　　之七
　　所有的发展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个的社会上的 。另外我们刚才讲过，“克己复礼”，就是要以礼待人，对父母，当他们活着的时候，“以礼待之”，然后“葬之以礼”，过世的时候，要以礼来葬、以礼来祭。这种观点，是在中国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基本构成方法，也是人与人的相处之道，这就是礼的观点。
　　你可能会想到吃人的礼教，但其实任何一个社会，如果没有礼，就无法存在。一般我们会讨论礼和法哪一个更重要，德治、法治、仁治哪一个更重要。我们说法治是基本要求，社会秩序要靠法来维持，　　　　但法制本身不能创造道德价值、伦理价值。法是强制性的，如果要在法之上发展道德伦理秩序，就要靠礼的观念，所以，礼是普法的前提。
　　但是，法本身有是必要的，儒家传统从来没有对法有过质疑，但在传统社会里，法的概念非常狭隘，用现在的话来说，法就是刑法。现在很多比较文化人类学者发现，儒家礼貌的“礼”的观念和欧美习惯法的许多观念是合在一起的。所以礼在大学里，是和法是分开的，礼的范围是多种多样的。
　　最近韩国的一个学者在哈佛法学院写了一个博士论文，引起了很多争议，他的题目是《作为宪法礼义的礼》儒家的礼貌的“礼”是宪法礼。这里简单的提一下。 所谓宪法，就是一套调节社会权力如何运作的基础。对最有权的，总统、政府的重要大员、核政府的各个不同的权力中心的权力，如行政权、司法权怎样分配，这样一套理念，这叫做宪法。这个学者认为，从礼的观点来看，中国社会，包括韩国、日本这些儒家文化社会长期有一种大经大法，礼制约最厉害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精英，特别是政治精英。政治精英里受礼的制约最全面的就是皇帝。记得黑格尔曾说过，在中国，只有一个人自由，其他人都不自由。这个人就是皇帝，没有任何法律来限制他。实际上，情况不是这样的，在传统中国社会，最不自由的就是皇帝，为什么？很简单，他没有私的可能，他就是公的，他没有任何隐私权力，他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会被记录下来，都被观察、都被控制。控制他就靠礼，现在大家在电视连续剧里可以看到，他的早朝、他的休息、他的饮食，他吃什么东西，在每天什么时候，都有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他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甚至包括性生活，都在许多人的关注下的。另外儒家的文化里，一个太子如有可能变成皇帝，从三四岁起，就有三个老师，每天在念四书，背五经这样教育他。所以在中国传统中，英雄很少，像唐太宗、汉高祖、汉武帝都是英雄。满洲是个特例，康熙、雍正、乾隆这样的皇帝不多。
　　同样，暴君也不多，像以前俄罗斯、法国那种暴君不多。大概都是平庸之辈，要么年龄很小，要么就是智慧不高。基本上做皇帝非常难，难就难在有一套大经大法来规范他。
　　当代社会也是一样，最有钱、最优势、最有影响力、最有资源这些人应该受社会的制约最大，这个社会才能安定。没有这样的机制，社会不能安定，每一次出现事情，第一个问题就是能不能以身作则，你有钱，有势的人，不能做，你就不要要求任何人。


　　之八
　　一个儒家基本原则，我在之前插一句，作为一个全面性的人格，儒家文化强调的是学。儒家所强调的是为己之学、为人之学、身心之学、性命之学、体验之学，这都是儒家所强调的学。这一套理念就是教我们如何学做人，学做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就是学的精神。修身、治国、平天下就是学与用的关系。孔子所说的“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十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耳顺，六十而知天命，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人的全部的一生都在学，活到老，学到老。十七岁有志于儒学，孔子到七十二岁的时候从心所欲不逾矩。假如他老先生活到和释迦摩尼佛一样八十岁，最后这八年他应该怎么样呢？最后八年他老先生从心所欲不逾矩，也就是说他想到什么就作甚么，而且做到的是完全符合礼的，已经做到炉火春青的地步，应该可以轻松一下，结果并不是这样，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老先生要进一步真正成为令我们尊重的人师，他还要努力，他还要老当益壮努力进学。所以他自己说“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在描写他自己的时候说““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孔子他认为学生颜回和他自己才有资格说好学。在《论语》里好学是一个很高的评价了，他从来没有说过其他学生好学。有人问他有那个学生好学，他说：颜回这个人好学，不幸短命死了，现在则没有这样的人了，我没听说过有好学的人了。（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无，未闻好学者也。”）他自己描写得他自己好学。
　　但另外的一方面，好学也不难啊！孔子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换成现代的话讲就是说，一个人不要太重视饮食了，太苛求他自己的生活条件了，那么他做事情的时候非常的敏捷，在讲话的时候非常谨慎，到最后找比他自己更有经验、更有德行的人，去求证他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学习和体验，这样的人就算是好学了。也就是说一直对自己的人格发展，对自己在人格发展的进程中所碰到的事情和环境中不断的反思和改进。但这要坚持不能断。
　　　　通过儒家的观点和儒家关系紧密的文明，都是很强调学的，特别是鸦片战争以后，以日本为例，他先是学习兰学，也就是向荷兰学习，然后向英国、法国、德国，甚至还有美国学，包括亚洲几个国家都是学。但是儒家的学而用，是人的全面发展，不单纯是为了知识，也不单纯是为了技术。这个人的全面发展，现在大家认为年青人掌握的信息量多，知识量大，对技术熟悉程度高，象电话、电脑这样的一学就会，相形之下，我们这些老年人就比较落伍了。但是我们应该指出的是数据不是信息，信息也不就是知识，知识也不等同于智慧，但我们往往将信息和知识混为一谈，知识和智慧混为一谈。儒家讲知解释为智慧，所以有句话讲的是“知之为知之,不之为不知,是知也”。能够知道你不知道是知，这非常难，要靠你自己亲身的体验和亲身的经历过。但是有一种情况不能改变，即使现代的基因技术也不能改变，就是我前边所说的，儒家指出的“四十而不惑”。由青年渐渐到壮年，有壮年渐渐成为中年，由中年到老年，这人生不能够从一个阶段跳跃到另一个阶段，不能由先老年在中年，不能先死了，再中年，这是没有可能的。再了不起，也要经历这一切，这一生。因此，所有的一切精神文明都不会过时的。


　　之九
　　精神文明永远都不能被忽略，为什么呢？因为它都是体验之学，都是智慧之书。在科学技术等各方面的发展，要求是越新越好、越快越好，但是从人生的智慧来看它却有一些源头，总是给你带来新的价值、意义与挑战。古代圣贤之书，能够与我们现代社会做出回应，提供智慧之源。现在我们通过看《传习录》，能够感受到王阳明给我们的强烈震撼，这是不同于西方纯粹功利主义所追求的价值意义的。
　　儒家还有一个基本价值是“信”（即trust）。在现代社会，市场经济发展、社会的和谐、社会财富的积累都需要有“信”。
　　儒家所代表的人文精神展现出宽广的人文魅力，这一人文魅力和西方启蒙思想所代表的人文主义是可以相互进行对话的，并通过对话来开拓更新的人文气象。儒家宽广的人文精神，面对全球困境、西方功利主义价值的泛滥，必然做出相应的回应与批判。然而，这并不是说我们重视传统的儒家文化，就一定要求用儒家价值来取代西方价值。我们是希望东西方文化能够实现对话，通过弘扬儒家传统文化，使大家能够从传统文化中吸取更多的资源，以更好的文化底蕴来面对西方提出的各种挑战，从而做出有创见性的回应，使东西方文化能够实现有益的交流与互补。好，谢谢大家！


　　之十
　　问：儒家思想之所以在中国得以延续两千多年, 因为它是以国家民族利益,统治阶级的利益为根本提出来的, 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集体，为了君主。刚才的第二个问题谈到义,我们回顾一下中国的历史,为了尽君臣之义,历史付出了多少流血事件。义,相当于现在的法律,但是现在中国的法律有很多地方不适合,比如说一个孩子的母亲生了病,正在奄奄一息,在这个紧急危险的情况下,他去抢了人,换了钱为母亲治病,这在法律面前是一定会判刑的。但是我们能回过头想一想，每个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们不一定非要按死的法律来处理问题。我真的希望您们这些学者在学习各个学派时候，能够多注意人文精神。能够调和各个学派的思想起来,成立一个新的学派，更好地为现实服务，最忌把几千年的东西搬来和现在的现实相比。
答：我很赞成你刚才讲的话，但是你应该注意一点，不要把古老的传统简单化，不要把多元,多边,和各种不同的儒家文化单一化。我的基本工作是在了解，空空泛泛不叫理解，要真正的了解它,就要进去,重新去认识它.在我们还没有进去之前是很难了解它里面复杂面向的。
问：当今社会在中国很多道德行为已经丧失到用法律的形式来规定，这种现象意味着人文思想将朝何种方向发展？
　　答：现在有很多专家多认为这是法律走向.在中国我们应该理解，虽然法律在建构，但是形式还是非常严峻的.中国地大物博，在变化发展过程中，出现很多纰漏，是很正常的.据统计，在中国因犯法被处死的人是世界上其他国家犯法处死的人相加的总和.另外，社会受到市场经济的严厉冲击，市场能创造丰富物质财富，但是如果社会市场化，学校市场化，家庭市场化，人际关系市场化,甚至是婚姻市场化,就非常危险，因为这是在伦理建构方面出了大问题。1995年联合国召开世界高峰论坛，一个是讨论了贫穷问题，一个实践问题，另一个就是讨论了社会解体问题。现在从最基础的家庭到社会团体到重要社群，包括政治社群，宗教社群,都在解体。我们面临完全通过建构法律，来感染人们，在行为，态度，性理方面的基本认识。我们凡事不能从一个面，应该是从多维，多面的去看问题。


　　之十一
　　我们不能从同一个方向来考虑，应该是多维的分层。
　　问题：道家与儒家您更喜欢哪一家，为什么？
　　答：个人而言，我更喜欢道家，但是我愿意做儒家。这不是喜欢不喜欢也不是说带感情的问题。以道家的情趣，道家所体现人生的价值，至少对我有很大吸引。但我从中学开始接触关于儒家的思想，有了了解。因为我觉得儒家和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结合的很紧密。要树立现在文化认同问题，面临文化认同的挑战，是发展中国文化主体性的问题。道家是超脱的，这条路没办法，一定要走儒家的路。要重新对这一问题做长远分析。而儒家在西方文化攻击之下，受到解构并多元化冲击。也和儒家与中华文化认同有密切关系。我想试着对中国知识精英分子，比如说吴虞，之所以打倒孔家店那一篇话，都是强烈的爱国主义，到鲁迅，正因为强烈爱国主义碰到了如何重新塑造中华民族文化认同问题，只是它不接触到儒家问题，我觉得这点可能更严重。因为经济腾飞发展时候，面对世界文化主体性如何建构？希望开放的而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的儒家核心。我关心儒家在很多地方是不得已但非关注不可的。
　　问题：现在制定法律条文很多是照抄照搬西方的而不是建立在中国传统基础之上，杜先生怎么看？请问儒学思想在法律宪政建设中有哪些正面和负面影响？
　　答：我只能做个简单的回应。法律后面有它的法律文化。另外，法律建构是个实践性，不是一个形式主义。如果是宪法，我不知道从20年代到现在有多少个宪法，多少个版本。但实际运作困难很大。所以有个美国法学家研究，世界上逻辑性最强的法律制度是拿破仑建构的法国的法律；最不可理解的，其中漏洞很多的是英国的习惯法。而法国的法律在执行中困难重重，而英国的法律在运作方面却非常有效。法律的实践不是空洞的条文。如果具体说，不可能建构一个法律制度和特殊的文化环境约束的 我认为如果对文化传统对实际的政治，社会现象没有影响发展出一套 能付诸实施而且有效的法律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