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素养与大学精神之我见
——为《贵大青年》而作
贵州大学中国文化书院 张新民教授
《贵大青年》主动发起和开展人文素质教育的讨论,他们认为大学生不能再像中、小学时代只注意分数或成绩,随着阅历 的丰富与文化层次的提高,现在应该以高瞻远瞩的眼光关注宏阔广大的问题,了解人生、社会、民族、国家、人类的前途,思考古往今来人在生命旅途中可能遭遇的各种困境,并尝试寻找解决的办法。他们的这一作法颇令我感到欣慰,因为多年来我始终认为大学教育如果要培养真正的人才,专业知识及技术技能的培训固然重要,但人文精神的涵养亦不可缺少;人只有充分地发挥自己的内在美德和潜在天才,广泛地学习并吸收一切人类的智慧创造及文明成果,才能真正以成己成人的方式自觉地参与现代性的建设事业,从而最大化地完善自己的生命和人格,领略充实而有光辉的人生价值与意义。
人文素质教育不仅关涉个人精神生命的提升与人格情操的完善,更重要的是它本身即为国家民族维持活泼创造生机不可或缺的重要实践条件。因为历史的推动者和创造者从来都是具有主体性的活生生的人,与动物有别的是,人的追求不能仅限于物质,精神性的价值诉求也为生命所必需,更能代表具有主体性和历史性的人的本质。更直截地说,人类所追求的精神价值无论如何都会对历史文化的创造活动发生影响,甚至凝聚积淀为符号系统或象征资源,发挥十分重要的引进历史文化发展方向的作用。所以一部人类史也可看成是精神跋涉史或心灵奋斗史,深入了解人的心灵世界和价值理想世界,则不难发现历史文化发展的深层动力,看到国家民族恒久生息奋斗的活泉。将人文精神与价值理想从人类的生存状态中剥离出来,历史文化便会变得一片苍白,一切民族群体的生活劳作亦会堕入虚无。
正是有鉴于此,无论古今,不分中外,人文素质的教育或人文精神的涵化,从来都被视为国家民族谋求自我发展和进步的大事。无论西方的但丁、莎士比亚、歌德、拜伦、海涅,或中国的屈原、李白、杜甫、关汉卿、曹雪芹,举不胜举的诗人、作家、艺术家、哲学家,都是各个民族智慧精神的象征,代表了人类才情创造的最高成就,拥有世世代代的读者,成为每一个文化共同体成员的骄傲。从东西方比较的视域进行观照,自孔子以来的中国传统教育,始终都重视诗教与乐教,将“游于艺”视为最重要的教学方法,用心皆无外乎要用人文精神来涵化生命,调适性情,提升境界,完善人格,展示风骨,实现理想,最终则浩浩然与天地同流,并做出一番转世而不被世转的人间事业。西方绝大多数的一流高等学府,也长期都是守护人文主义精神与人类基本价值的大本营,不但培养了大量文学、艺术、哲学、宗教等方面的人才,而且也为生活世界的各个层面贯注了酣畅饱满的生气与活力。这是可以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来表征其内涵的一种文化,充满了积极进取的理性探知的乐趣并昂扬着宗教式的理想化超越性张力,直到今天仍受到世人的广泛礼赞和欢迎。但是如果缺少了巴黎、柏林、牛津、剑桥等一流著名大学,仍很难设想欧洲人民能汇合古希腊文化与希伯莱精神,创造出如此灿烂辉煌的文明成就。东西方文化的教育传统统告诉我们:人类文明成就的旗帜上永远不能缺少人文精神。
大学作为培养国家高级人才和民族栋梁之地,理所当然地即是凝聚和展示人文精神的重要学术场所,不能不把文化教育、素质教育、人格教育、理想教育放到首要的位置;青年学子亦有必要立志奋发向上,尽可能地通过各种途径升华自己的人文情操,改变自己的原始气质,使自己的生命境界调适上遂,充满盎然的创造活力,饱含丰沛的精神智慧。而大学教育的理想,亦必须以人文精神为鹄的,在充满温情与关爱的人文环境中,主动地建立起相互责善的人群关系,作到澡雪精神,磨砺心志,非特完善人格自我,更要承担社会责任。文化之所以重要,就在于它本就是人应对生活的智慧,与人的生命创造活动密切相关,同时又可以目的性的学习传承方式转化为后来者的能力,使人人都成为文明成果潜移默化的享有者与受益者,凝聚了无数的民族群体或文化共同体的成员。文化的力量表面看似乎无形,但却有如润物无声的春雨,能产生无尽的含弘光大的催生作用。惟此义一般物质主义者颇难知晓,只有真正具足形上与形下两重智慧,深入文化精神内部核心,长期浸淫其中者,方能透彻了解。
《贵大青年》聚集了一批关心和热爱文化事业的青年朋友。他们有理想和情操,也有眼光和能力,希望能通过刊物的创办加强校园学术氛围,提高学生人文素质。他们不但有志气,善思考,而且能自立,敢行动,处今日功利喧嚣之闹市,却勇于坚持自己的人文理想。他们的真诚和热心感动了一切有识之士,我亦愿借此短文为他们的理想与事业祝福。
(原载《贵州大学报》200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