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浩涵|求圣人之心何以可能:论朱子经学的哲学基础

发布时间: 2023-10-08 浏览次数: 10


作者简介

    祝浩涵,博士,贵州大学哲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贵州省中国共产党人心学与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高端智库研究人员;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哲学。


文章摘要

    因圣人之文以求圣人之心而明天地之理是朱子有关为学的基本构想。朱子以四书学为核心的经学体系与这一为学构想紧密相关,这一为学构想具备的可能性与必要性也正构成了朱子经学的基础。从理论上看,这一基础成立又至少需要两方面的条件:首先是圣人曾有以语言文字传心的事实,经典可以被视作圣人之心的承载者;其次是圣人之心与圣人之文具有贯通性,因圣人之文以求圣人之心的道路并无阻碍,即后学可以通过经典求得圣心。对这两方面朱子实际皆有思考与论述,前者集中表达在《中庸章句序》中;后者则呈现于其对圣人之文与圣人之心关联性的思考中,二者从可能性与必要性两方面共同建构起了朱子经学的基础。


    “人之所以为学者,以吾之心未若圣人之心故也,在朱子看来,正是学者之心与圣人之心间的差异使成为一项具有必要性的活动。同时,这也使朱子认为首先应当经由的是一条因先达之言以求圣人之意,因圣人之意以达天地之理的道路。朱子始终坚持为学实践不能脱离读书讲学的原因正在于此,其经学体系的基础与旨归亦在于此。学界已有研究指出,朱子经学与汉唐经学的显著区别,首先即在二者对经典性质的理解上。汉唐注疏之学以圣人之法来理解和解释经典,朱子则视经典为圣人之心,将研习经典理解为体贴圣人之心以拉近学者之心与圣人之心间距离的努力。以圣人之心为根据,朱子以四书为核心的经学体系才得以建立。从理论上看,这一体系得以成立的基础,首先在于圣人曾有以语言文字传心的事实,经典可以被视作圣人之心的承载者;其次在于圣人之心与圣人之文具有贯通性,因圣人之文以求圣人之心的道路并无阻碍,即后学可以通过经典求得圣心。朱子实际对这两方面皆有思考与论述,前者集中表达在《中庸章句序》中;后者则呈现于其对圣人之文与圣人之心关联性的思考中,二者从可能性与必要性两方面共同建构起了朱子经学的基础。学界对朱子经学思想及著作的研究皆已较为充分,但对其经学体系的可能性,即其经学体系之基础的探讨还有所不足。本文试图基于对朱子相关思考与表达的详细阐述,澄清朱子经学的基础,阐发其所具有的意义。

 

一、圣人之心与道统论:求圣人之心的历史根据

    朱子谓四子,六经之阶梯,这一阶梯说奠定了四书在为学次序上相较于六经的某种优先性,使四书得以成并构成了朱子经学的核心。但四书并非圣人所制作,其得以成为六经之阶梯的依据何在呢?对此,朱子正是从传递圣人之心的角度给出解答的:

    在朱子看来,理解圣人的关键,在于明圣人之言蕴藉的圣人之心。得圣人之心者,即可用不同的语言文字来传达圣人之心的讯息。这也就意味着,得圣人之心者的语言文字可以成为圣人之心的承载者与传递者,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与六经相似的性质。四子所以能成为六经之阶梯,正出于在孔子以后,只有曾子、子思、孟子传得了圣人之心的事实。而程子开辟的流派所以能名之为道学,也正出于程子能在孟子之后使圣人之心重又明得四五十年的缘故。显然,在朱子的理解中,得圣人之心者即是道统的传承人,道统传承本身正可以被视作一项传递圣人之心的事业。而四书所以能为六经之阶梯,也正是因为它们承载着圣人之心,维系着圣人之心传递的事业,是学者可以藉之以求圣人之心的关键文本。这是朱子四书学成立的基础,也是其以四书学为核心的经学体系的根基所在。具体而言,这一论述又需要包括三个必要环节:首先是圣人曾以语言文字而传心;其次是这种以语言文字传心的事业可以为后人所模仿与继承;最后是学者能够经由语言文字达到对圣人之心的领会与传承。《中庸章句序》是朱子用以阐明其道统观的核心文本,细绎其文,我们会发现朱子的叙述正是围绕以上三个方面展开。

    在朱子的刻画中,道统诞生于上古圣神修道立教的时刻,由上古圣神”“继天立极的事业而开创。其后,朱子一边在叙述其心目中道统传承的谱系,一边尽力地追寻经证以表明自己对道统谱系的认知源于经典。值得注意的是,朱子在此建构的圣人传心叙述与禅宗以心传心式的心传截然不同,无论是尧之所以授舜允执厥中,还是舜复益之以三言的十六字心传,圣人都不意在追求超出语言文字之上的心传。他们毋宁是更主动的信任和使用语言文字来开展与进行自己的传心事业。甚至他们所传的内容,也可以明白通过经典辨识出来。朱子在此试图说明的,即圣人确曾以语言文字而传心。

    而后,朱子的叙述转到了子思之作《中庸》的时刻。《中庸章句序》以对《中庸》何为而作也的追问而开篇,这意味着全文的写作正是要阐明子思作《中庸》这一事件的意义。如果朱子写作《中庸章句序》的重心乃是阐明其道统论,这便意味着道统与《中庸》之作有紧密的联系,亦即圣人之心的传承与延续同经典的创作有紧密的联系。

    圣贤传心的事业在子思处遭遇了愈久而愈失其真的危机,出于对道学之失其传的忧虑,子思有了作《中庸》的举动。回应着《中庸》何为而作也的问题,朱子这一叙述意在表明,子思作《中庸》是一件具有道统论意义的事件,如果圣人确曾通过语言文字而开展着传递圣人之心并使道统得以延续的事业,那子思之作《中庸》便正是对这一举动的效仿与继承。质言之,《中庸》之作正出于子思对圣人以语言文字传承圣人之心的事业的继承。更重要的是,子思并非圣人,其作《中庸》使得道统得以延续,便意味着非圣人者藉由语言文字而传圣人之心并维系道统不坠是可能的。由此,子思之作《中庸》毋宁又开启了一项新的事业——在圣人已矣的时空中以经典传递圣人之心。这一事业使得孟子得以推明是书,以承先圣之统,使得程子得以在千载之后,异端之学盛行的气氛中,有所考地重新领会与发明圣人之心,有所据地辩驳异端之非,使圣人之心重新明于当世。尚幸有此书之不泯的叙述,意味着这一切脱离了子思作《中庸》的举动都是不可能成立的。更重要的是,它同时意味着子思开创的事业是成功的。程子得以经由子思的创作而在经典中领会到圣人之心,使道统重新延续,便说明学者通过经典文字而体认圣人之心的方式是可能的。同时,在去圣愈加遥远、异端愈加强盛、圣学愈加淡泊的环境中,学者仍旧可以因其语以得其心以承继圣贤之所传,便说明这种方式是超出了时间与时代环境的局限而具有充分有效性的学道、传道、明道的方式。这意味着,程子于千载之后因其语而得其心的发明同样是具有道统论意义的事件,它表明,子思作《中庸》所开创的事业是成功的,以语言文字传心的事业可以为后人所模仿与继承,学者能够经由语言文字实现对圣人之心的领会与传承。

    藉由圣人传心的图景,《中庸章句序》奠定了朱子道统论的根据,贯穿于序文写作的是朱子对子思继承与开创的这项以经典文字探求与传承圣人之心的事业的认识。在一定程度上,这项事业正是朱子所谓道统传承事业的实项内容,序文开篇追问《中庸》何为而作也的缘故或亦在此。这一事业得以成立的三个环节,即圣人曾以言传心、圣人之心可以文字经典传、圣人之心可以文字经典得。由子思述作《中庸》以维系道统不坠的叙述,朱子力图表明圣人之心可以藉由经典文字而承载与传递。由程子于千载之后因其语而得其心的叙述,朱子更意在说明学者确实可以通过经典文字而求得圣人之心。质言之,朱子的道统传承叙述毋宁在向学者传递这样一个讯息:经由经典以传承圣人之心是可能的与必要的,经由经典以求得圣人之心也是可能的与必要的。《中庸章句序》末尾程子没而微言绝,门人散而大义乖式的叙述,毋宁给朱子的写作也附上了道统论的光晕,朱子正是要在这一新的环境下继承与延续子思的志业。

 

二、圣人之言,即圣人之心:求圣人之心的理论根据

    如果说《中庸章句序》的叙述主要阐明了以四书求圣人之心之学的可能性。那朱子有关圣人之文及其与圣人之心关联的思考,则更进一步阐明了以四书求圣人之心之学的必要性。

    (一)惟圣人说出,句句字字都恰好

    朱子谓圣人之言,即圣人之心;圣人之心,即天下之理圣人之心,即天下之理更多出于朱子对圣人气质清明纯粹的信念,而圣人之言,即圣人之心的表述,则更直接体现出了朱子对圣人之文的依赖与信任。朱子对圣人之文圣人之言首先怀有句句字字都恰好的信念:

    至少自魏晋以来,言意关系就成了学者专门加以关注和讨论的问题。即便不在哲学上深究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我们也总会以为局限于一时一地的表达有碍于时空而难以极尽作者之意。于是从作者方面看,形质化的语言文字总不能完全传达其所欲表达者,因而即便不考虑作者与读者之间视域的差异,作者也不能依靠语言文字来完整传达其所欲传达的意思,读者更不可能完全依赖语言文字来掌握作者所欲传达的内容。这在朱子看来,也是现实中学者命词与写作不得不遭遇的困境,所以他才会有改文字自是难”“言语最是难得一一恰好的感慨。可朱子却坚信,那些自圣人之心流出的字句,却是句句字字都恰好”“也不少一个字,也不多一个字,恰恰地好的。如果泛泛言道在六经尚且是儒家知识背景中的通义的话,朱子这种以为圣人之言句句字字都恰好的信念,便只能放到他独特的经典观与圣人观中方能理解了。在朱子的自我认知中,他晚年所达到的境界,正是某而今看圣人说话,见圣人之心成片价从面前过,即通过毕生对圣人之文的研习,他能够直接在圣人之文中清楚真切地感受到圣人之心。这除了说明朱子自身的涵养纯熟,也说明在朱子的认知中,圣人说话确实具备着完整呈现圣人之心的可能。朱子这种对圣人之言的信赖是截然不同于那种基于语言学、诠释学定律或所以迹的分判认定圣人之言为筌蹄、糟粕的观点的。与此相关的是,只有圣人之言才句句字字都恰好,意味着非圣人之言都存在有弊的可能,即便其乃是贤人之言:

    朱子时常提醒学者应该就《论语》之中夫子与弟子之言,及《论》《孟》之间的差异来体会圣贤之别。重要的是,朱子此类教诲不是要借着说明即便连七十子或孟子一类贤人的话语都不能成为学者绝对可以加以信任的为学指南,其语言文字也不能成为学者为学的必要指针,而是要通过比较,向学者指明有且只有圣人之言具有恰好、无弊的品质,故而也只有圣人之言能够成为学者为学必须要加以遵从的指针。值得注意的是,如上文第三条材料所示,在参悟中和新说而开始反对先察识,后涵养的主张时,朱子便曾诉诸孔孟圣贤之别来支撑自己的观点,可见对圣贤言语差异及圣人之言无弊的理解,确曾可能在朱子思想发展的历程中产生过切实的影响。

    (二)圣人之文即道

    如果说圣人之言,即圣人之心,以及圣人之言的恰好,保障了因圣人之文以求圣人之心的为学路径具备可能性,那朱子对圣人之文即是的认识,则更体现出了他对因圣人之文以求圣人之心这一路径必要性的认识。

    圣人之文是圣人之心在现实中的承载者。这一方面是出于历史的缘故,即圣人已不可见,他只能以的形式将其道传递给后人,如杨儒宾所言:程朱都很相信经典的客观和权威,两人注经时,多有将经典圣人人格化的倾向。经典被他们视为一种凝聚于现实时空的,道在文本上即显现为经典,在作用者的意义上则显现于圣人。圣人往矣,不复可见,所以经典取代了圣人的位置,它必须扮演指导者的角色。但除了这一限制性因素外,另一方面,在朱子看来,文即是道也是以圣人之文求圣人之心这一为学方式所以具有有效性与必要性的原因:

    “必然展现为本身就是的显现,这是古典传统所认可的文与道本来的关系。朱子在此采用的观念及其对于之起源与意义的认识,正源于这种以《文心雕龙》为代表的观念。由此,朱子才会说有是实于中,则必有是文于外,圣人之心有是精明纯粹之实以旁薄充塞乎其内,便必然会伴随有自然条理分明,光辉发越而不可掩盖者显现于外。圣人之心必然会展现、发散为圣人之文,圣人之心清明纯粹,圣人之文也必然处处恰好。于是,即便从共时的角度理解与体认圣人之心,也本来就不能脱离圣人之文这一圣人的客观生命表达式。在此,圣人之文并非某种可有可无的中介,它甚至也不是某种不得已的替代物,而是圣人之心的必然相关项,理解圣人之文本身也就是在理解圣人之心。因而,学者藉由圣人之文来认识与体认圣人之心并非只是某种出于圣人已矣的历史缘故而不得已的事情,相反,这一路径具有充分的合理性与必要性。

    既然圣人之心即理,而圣人之心又必然展现为圣人之文,则圣人之文承载着道,甚至说圣人之文是道也便是自然的事了:

    尽管有根本、枝叶的比喻,但朱子显然在强调之于的根本性之外,更着意强调二者之间的根本一致性与必然相关性。理想状态下的本身就是的体现,而也必然会体现为。如果说圣人之心,即天下之理,而圣人之心又必然会展现、发散为圣人之文,则圣人之文便成了天下之理的在场者,是学者了解和体认天下之理的最直接与重要的凭借。

    (三)道在六经,何可它求

    朱子在上文所引材料中,尽管采取了宽泛的的理解,但在言及例证时,其所举还是回到了六经。显然,对朱子而言,最重要的圣人之文,还是六经。六经之为圣人之文的性质,除意味着六经所载的内容是圣人所制作而传达者,还意味着六经本身就是圣人之文的记录与呈现。圣人之文不只是圣人所说、所写的内容,还是为六经所记载与传递的一切信息,包括《易》之卦画,《诗》之咏歌,《书》之记言,《春秋》之述事,与夫《礼》之威仪,《乐》之节奏,它们都是圣人之心自然条理分明,光辉发越而不可掩盖展现出的,甚至如《书》载尧舜禹许多事业,与夫都俞吁咈之言,无非是至理。于是,就共时来看,对圣人之心的理解本身就不能离开作为其客观生命表达式的圣人之文;从历时的角度来看,对后人而言,圣人之文在当下时空的承载者也只能是六经。这样,无论从历时消极的角度,还是共时积极的角度,我们都有理由相信以六经求圣人之心是合理且必要的。

    正基于六经与圣人之心及天理的上述关联,六经的典范性与权威性才得以建立,世人应当取法与遵循之的根据与理由亦正在于此。出于这一信念,在朱子归本儒学而与师友展开杂学之辩的关键时期,他敏锐捕捉到了造成汪应辰一类士人不辨儒释邪正,沦于杂学的关键,正是他们道在六经,何必它求的认识:

    汪应辰以道在六经,何必它求这一泛泛之语回应朱子劝诫自身当辨儒释杂学邪正的要求,而朱子即就此一字之失申明了道与六经的必然相关性。在朱子看来,六经与求道方式的关系应当是道在六经,何可它求,亦即舍却六经而求道的方式都是不可行的。较之不重视六经的讲法,或许何必它求所代表的意见更于道学有害。杂学至少在世法层面亦不否定六经的真理性,他们自认为殊胜的地方,乃在其术可使学者无屈首受书之劳而有其效,其见解真实,有过之者,无不及焉。倘若如此,即便学者依然坚信至道不外六经,却也依然不妨一注心于彼而徼幸其万一也。朱子后来不顾情面地提醒汪应辰,其所谓的一字之失,就根本处看所失并不但一字。实际上,它求之贼道才是朱子最痛心疾首的事情,而所谓它求,亦正是种种不即经典而求道、致道的方式。持类似为学主张者显然不止于释老之学,与之斗争并建构与彰著何可它求的为学方式便成了朱子终身的志业。

    在朱子看来,经圣人手的六经的确全是天理,类似六经是三代以上之书,曾经圣人手,全是天理”“圣人之言,大中至正之极,而万世之标准也的言辞都是对这一信念的表达。三代圣贤的,本身就最具典范性地彰显了”“这种本来的、理想的关系,是以可以说三代圣贤文章,皆从此心写出,文便是道。显然,这正是欲明三代之的学者不应该也不可能离开三代之以求其的原因。在这圣人之文中,自然包括欠他一毫不得,添他一毫不得”“曲折厚薄浅深,莫不恰好典礼

    与六经相关的,不只是天道性命的知识,更是基于此知识之上凝聚并塑造着中华的生活方式与价值信仰。朱子所谓典礼,正是这些生活方式与价值信仰的具象化表达,它们构成了圣人之文的主要内容。明白圣人之文即道,遵循圣人之文,便意味着学者只得将圣人已行底,圣人所传于后世底,依这样子做,这既是因为后之人此心未得似圣人之心,更是因为做得合时,便是合天理之自然

 

三、余论

    阅读经典所要理解的是经典的真理意义,从诠释学的角度看,经典的真理意义与经典的作者意向和文本意义之间是既相关联又存在张力的关系。而的特殊性在于,其作者乃是圣人,圣人本身就是真理的代表,因此经典中包含的作者意向及其真理意义是合一的,用朱子的话语来说,即求圣人之心本身就是在明天下之理。进一步说,诠释学还指出了作者意向与文本意义之间的张力问题,文本意义总是会越出作者意向而多说或少说些什么,它是无法只视作作者意向的传达者的。由此引入的文本独立性,进而关联读者意向与作者意向在此独立性基础之上的视域融合,即是诠释学为我们展示的理解与解释活动发生的根本境遇。经学事业确实难以脱离诠释学所揭示的诠释学各要素之间的张力。所谓后义疏学时代的经典危机,正是因为经典及其注疏传统所营造的经典世界在此时变成了某种并非绝对不知道、但其意义已成为陌生而难以接近的东西。对宋人而言,它们是不再直接处于其世界而又于该世界中并对该世界进行表述的东西。就此而言,经学事业倘若还要继续开展,诠释者的任务,就是要找到有效性的诠释技术来使自身对经典的诠释既不动摇经典的权威性与典范性,又同时让经典能直接面对诠释者所在的世界进行言说。

    就此来理解朱子经学构想的意义,即朱子始终坚持和维护着文本意义的奠基性,其实质是在充实作者意向的实际内容,进而使得作者意向在经典诠释活动中的统帅作用得以落实与实现。有效诠释乃至经典权威性的建立,都不能脱离作者意向的统帅作用。在此,如果充分尊重文本的独立性,走向的就将会是以诠释活动为游戏一类的哲学诠释学路径。但就经学诠释活动而言,其目的总是在于通过诠释活动发挥经典的权威性以指导实践。诠释活动的无限开放性,与发挥经典典范性及权威性的目的之间,至少是存在张力的。就根本而言,经典具有典范性与权威性的根据,正在于它们乃圣人之制作。倘若圣人之言,即圣人之心的链条断裂,则经典在拥有独立性的同时,也便是经典典范性与权威性,进而也是其存在与所以需要发挥作用的根据遭到褫夺的时刻。那么,而非所以的六经,也只能是圣人之糟粕了。在此,朱子对圣人之文与圣人之心的理解,传达的正是其积极重视与信赖圣人之文的信心。他毋宁在说,即便不是因为圣人已矣,也应当通过圣人之文来理解圣人之心;何况圣人已不可复见,就更不能脱离圣人之文来理解与学习圣人了。

    道统论的叙述阐明了以四书传承与求取圣人之心的可能性,而朱子关于圣人之文与圣人之心的种种论述,又旨在阐明以圣人之文求圣人之心而明天下之理的必要性。二者共同构成了朱子以四书学为核心的经学体系的基础,也展示了朱子对经典诠释活动在历史中的必然遭遇的应对。这一应对所包含的前设大多不能为当代的学术研究所接受,但其本身及其所包含的问题意识,仍是我们今天研究经学、思考经典诠释问题应当重视与加以思考的。


责任编辑:李迎喜 /网络编辑:吴晓敏 校对审查:王/签发审核:陈加友

为了适应阅读,略去注释

原载:《贵州社会科学》2023年第05


转载来源: 贵州社会科学 2023-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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